同时看了两个电影。楚门的世界和再见列宁。
楚门的世界的故事是,一个新生婴儿从出生开始就被电视台全球直播,直到他30岁时,他才发现他的世界“充满谎言”。于是他突破重重阻碍,去寻找另外一个新世界。最终他发现他被关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他以前的生活只是人们观看的肥皂剧。
再见列宁的故事是,1989年秋天的东德,一个深受马列教育的母亲看见参加示威的儿子被警察抓走当场晕倒,从此昏迷。8个月后,在他儿子的精心呵护下,她安然醒来。然而世界已经发生剧变,为了不让母亲受到刺激,儿子想尽一切办法维持母亲生活的原貌,甚至他每天制作假新闻报道让母亲生活在虚构的社会主义幻梦中。最终母亲安详地逝世,带走了儿子给他编织的美好谎言。
两个故事,应该说完全不相干,但也有相似的地方——“媒介制造谎言”。
楚门的世界明显象征着无所不能的西方传媒,在他们所谓良善的广告宣传背后其实是操纵人性,滥用权力,金钱至上,反对自由的反动本质。这个电影的主演是金凯瑞,是部典型的好莱坞电影。它的喜剧色彩由于这个主题显得有些让人不寒而栗。这种不寒而栗当然是指西方观众而言,因为在言论自由的幌子下,这个电影让西方观众认识到传媒依然是一种威权,依然是一种不能不受监督的权力。如果这种权力被滥用,他们所倡导的民主、自由就只能是一出又一出的被人操纵的闹剧。
再见列宁,则让我有些欲言又止。尽管这个故事发生在东德,但是我深深感觉到电影主人公阿历山大所遭遇的一切,似乎就发生在我们身边。阿历山大为了母亲能够继续苟活,居然模仿前东德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他对于这样的模仿得心应手,他说,像他们【前东德的新闻制度】的新闻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既有的模式和语调千古不变。母亲在社会主义的高歌猛进中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作为一个个人居然可以模仿国家电视台的新闻,这在现实世界中本是无法实现的,但在电影中,我们仍然认为那是真实的,因为我们是基于这样的判断——在那个地方播放的所有东西都是谎言,受这些谎言教育成长的人都是制作谎言的专家,谁不说慌谁就无法在那个世界中存活下去,只有在谎言中人们才相安无事,人们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为另外的谎言圆谎。
这里不得不说阿历山大的母亲,她还不是典型的马列主义老太,因为在这个电影中,儿子与母亲之间的爱冲淡着政治化的主题,母亲娴淑的外表柔弱的身体,更增加了观众对她的同情。她是新闻管制和集权统治的受害者。然而,就在这些表象背后,她也是谎言的践行者,从阿历山大的孩童时期,她就编织了谎言,她将叛逃到西方去的丈夫的真实消息隐瞒起来,让阿历山大和他的姐姐一直认为父亲抛弃了母亲和家庭。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当母亲的生命快到尽头的时候,她说出了真相,她的丈夫是受到专制制度的戕害才叛逃到西德去的。而且当阿历山大见到父亲的时候,父亲告诉儿子,他苦苦等待了他们三年。说谎的母亲临死之前见到了她深爱的丈夫,两人默默无语。在这个充满戏谑,嘲讽,黑色幽默的电影中,观众到此已经笑不出来了,这个镜头让人如此感伤,如此绝望。思想的钳制比肉体的折磨更为可怕,它无情得撕裂着人性,摧毁着一个又一个人生。电影结尾处,阿历山大将母亲的骨灰发射到空中,礼花绽放,阿历山大儿时成为宇航员的梦想也灰飞烟灭。他说,她的母亲生活在这个国度里,一个他制造的国度里,一个从来没有存在的国度里。在我看来,它之所以从来没有存在,仅仅因为那些没有重量的、没有灵魂的、皇帝新衣般的、充满荒诞感的谎言。
我忽然惊讶地发现,楚门的世界和阿历山大的世界居然同时存在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中。我们面对的媒体不仅有着同阿历山大所遭遇的媒体的内核,而且拥有楚门世界里媒介的强大资本。这样的媒介,非但在继续编织类似阿历山大世界里的种种迫害故事,甚至也在娱乐观众的遮羞布下上演金钱本色。真理、正义、良知、正派成为被嘲笑的对象,而虚假、色情、猥亵、伪善则大行其道。也就在我看这两部电影的时候,张钰事件在我们的媒体上频频曝光,而美国辛普森欲现身说法则遭到美国主流媒体的强烈抵制和批判。我不能说美国的媒体有多么纯善,但通过拒绝播放辛普森则让我们看到美国媒体强调的媒体的良心。
当我们的天空还在响着专制媒介的惊雷的时候,代表资本媒介的闪电已经到来,我们是否能够经受得住这双重谎言的考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