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我们看到,当时德国面临着蒙代尔“三难悖论”(open-economy trilemma,即一国不可能同时实现维护固定的汇率制度、开放资本市场和实行积极有效的国内货币政策这三个目标),最后德国的选择是独立的货币政策,资本项目开放了,汇率也变为浮动的了,您怎么评价这个选择?
余永定:这个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21世纪》:但我们也看到,面临相似状况的日本没有这么做。
余永定:关于日本,需要强调的是,“广场协议”后的泡沫经济不是由于升值本身造成的。而是升值之后宽松的货币政策造成的,而宽松的货币政策是为了应对日本当时的经济衰退。但中国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中国现在是经济趋热,政府要采取从紧的货币政策。
《21世纪》:也就是说升值作为一种紧缩的政策正好可以对经济过热进行抑制。
余永定:对,就是这样。为什么麦金农(斯坦福大学经济学教授——编者注)反对人民币升值呢?因为升值对经济有抑制作用。如果中国经济处于通货收缩期间,升值之后,通货收缩可能更严重。现在是经济趋热或者过热时期,升值正好是浇一盆凉水下去,是最好不过的时候,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升值时机了。
最值得借鉴的德国经验
《21世纪》:还有一个问题,德国在汇率市场化的同时也开放了资本账户,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余永定:对于德国来讲,开放资本账户的主要指导思想是管制会造成扭曲,造成资源误配。为了减少对市场的扭曲,应该开放资本市场。但是,开放了资本市场、资本自由流动之后,又要想让货币政策独立,就必须让货币自由浮动。
现在部分经济学家认为中国应该放松资本管制,鼓励外资流出,这样可以减轻对汇率的压力,我认为这是完全错误的。首先,作为一个原则,我们必须保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同时我们又要保持币值的稳定。那么,我们就应该加强对资本流动的管制。实际上外管局也是这么做的。
《21世纪》:现在放开QDII(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不正是为了让资本更自由的流动,以减轻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吗?
余永定:现在的问题是,如果QDII真能够出去的话,是能够减轻升值压力,但这是在有管理的情况下,跟资本账目自由化不是一回事。现在的关键问题不在这儿,QDII暂时没什么大作为,谁那么傻,现在去投资外国资产?关键是QFII(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现在要对它有所控制,不能让它大量进来。在QFII之外,从其他地方流进来的也很多,那中国就更需要堵了。如果堵不住,就让人民币升值,升值之后中国资产贵了,外国投机者可能就不买了。中国现在拼命压低自己的价格,那不是引诱人来买吗?然后再放松对资本流动的管理,那不是等于降低了外国投机资本套利出逃的成本吗?
《21世纪》:以德国当年的经验来分析,您觉得汇率在开放的过程中应该注意什么呢?
余永定:在实践过程中,有的时候,也要在国内货币政策和汇率之间做某种平衡,并不是那么绝对的书呆子式的。德国当年在实践中也干预外汇市场,特别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马克汇率属于蛇形浮动。
但我觉得现在看汇率问题,都不用去远看德国、日本或者过去,你就看现在的韩元升了多少?
在关于人民币升值问题上的最大误区就是:认为升值对美国有好处对中国没好处,升值是屈服于美国压力。我希望再次强调,尽管人民币升值会带来阵痛,但升值符合中国自身的长远利益。不能因为人家让你升值,你就偏偏不升值。当然,具体怎么升,升多少,这个问题可以另行讨论。
《21世纪》:今天谈了很多德国的经验,那么您觉得这其中最值得其他国家借鉴的是什么呢?
余永定:第一,坚持中央银行的独立性,不受任何外部压力的影响;第二,把抑制通货膨胀作为中央银行的中心目标,其他目标可以为这个目标而牺牲(或由其他部门负责);第三,形成非常强的文化和制度保证。否则再好的政策也难于得到贯彻。我认为这最后一点是特别值得中国借鉴(但不是照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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