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警告式预测?谁警告谁?警告什么?如何警告?如果我们能够找出某个过程中潜藏的某种机制,就能推测出客观趋势的连续存在必定会导致不好的结果。因此,为了避免这些,我们会做出预警式预测;如果不采取相关措施,预测便会变成现实,换而言之,不好的结果便会出现。我们警告的对象是我们自己和他人,主要手段是让一个人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焦虑,甚至感到恐惧,尽管这些凶事不是必然的,但却是可能发生的。警告式预测预测出的都不是好消息,因为没人会对好消息提出警告;相反,对好消息人们只会分享和庆祝。
假如银行草率地放宽消费信贷政策,我们会面临货币供应快速增长的问题,市场上不断增长的有效需求将会超过商品供给。商品和服务的需求超过当前值会引起需求拉动型通货膨胀,即过量需求会拉高价格水平。(在价格水平不断上涨的压力下,生产和分配成本也会跟着上升,这时我们还要解决成本推进型通货膨胀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其他经济政策,来抵抗需求拉动型通货膨胀。) 因此,我们可以预见较高的通货膨胀率和由此导致的一系列情况,这些都是我们不想看到的。较高的通胀率会促使政府采取紧缩措施,比如提高利率,或通过公开市场操作来抑制银行放贷动机。从而促使信贷规模得到控制。流通中的货币量增幅减缓或降低后,有效需求会跟着紧缩,市场上的通胀压力也会减弱,最终通胀会得到控制。这种预测之所以没有变为现实,是因为主管机构也就是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考虑到了这种警告性预测。因此,这个例子说明,评判预测的标准不在于其是否能准确描述未来,而在于是否能够充当制定理性经济政策的工具。
还有一种自我实现式预测。不预测的时候,什么麻烦也没有;一旦预测,被预测的事件和过程就会随之而来。预测变成现实,如果没有做出这种预测就不会发生随后的状况。奥斯卡·王尔德的《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4很好地诠释了自我实现式预测。故事的主人翁即将与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结婚,占卜者预言他会谋杀某个人。由于无法承受这种煎熬,感觉厄运即将到来,又不能从占卜者那里获得任何详细信息,勋爵最终杀死了预言家。他因此推迟了婚礼,可怕的自我预言实现后,他的灵魂才获得了平静。
在现实经济中,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也可以做出类似于挑逗熟睡的小狗的行为,也就是挑逗人的某种情绪。这是大众媒体上的股票分析师和资本市场的投机者经常玩的把戏。如果与公司的经济基础无关,股票价格却出现可疑的大幅上涨或下跌时,金融监管机构会发起诉讼和调查。随着大量买卖行为的发生,在一系列特定情况下,有人的确能够通过协调各种舆论和组织各种流言成功“预测”利率和汇率的变化,投机获利。
然而,我们知道,路边池塘里的小鱼不值得一提,因为鲨鱼遨游的是一望无边的海洋。金融市场是社会再生产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能起到促进资本积累和有效利用的重要作用。同样不可否认的是,金融市场上的一系列活动都与投机有关,从经济学角度来讲,这些行为并不能创造价值。投机者利用委托给他们的资金进行投机,这些钱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试图获取高于平均水平的利润,主要是为了自己获益。华尔街和其他证券交易所的大部分交易对增进社会福利毫无帮助,这不是左翼民粹主义者的观点,而是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主席特纳勋爵的看法。他还表示,金融投机者(也就是那些著名的投资者)不但没有创造价值,还从实体经济中吸走了大量利益5。其他人对上述观点进行了补充,他们认为如果这些投资者全部收拾包袱离开市场,回到他们的海边别墅,经济仍旧能正常运行,至少不会有丝毫恶化6。
金融行业创立的最初目的,是在买卖双方、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储户和投资者之间起到媒介作用。1985年,在里根总统任期内,美国1/7 的利润流向了金融行业。随着新自由主义经济的推进,非实体经济比实体经济还要繁荣,所占比重在危机前达到了最高水平。2006年,非实体经济占据了国内收益的1/3,尽管最近的金融危机给投机活动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但仍然维持在接近1/4的水平。
很多专家在幻想和期待中思考着人性的贪婪和弱点,他们预测繁荣会一直持续,这对金融市场来说更是利好消息,但是与实体经济没什么关系。2007年末,投机泡沫膨胀到了顶点,由于深受次级抵押贷款市场的影响,大约有价值2 万亿的“资产”通过信贷资产证券(CDOs)的方式在市场上流通。“证券”这个词语变得极具讽刺意味(英文中security 有安全之意,此时变得不安全了),在此情况下,有毒资产开始泛滥。另外一个威胁来自信用违约互换这种金融衍生品,其总值已经达到美国GDP 的4倍,大部分都是用来支撑这些有毒资产的。
尽管英国巴克莱银行的案例算不上自我实现式预测的经典例子,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中看出自我实现式预测的重点。通过操纵市场基准利率,即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对金融市场造成影响。这个利率决定着很多贷款的定价,尤其是住房抵押贷款。
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是这样制定的:在每个工作日的格林威治时间上午11时,如果需要在银行间进行拆借,伦敦金融市场16 家主要银行会向外报出自己愿意支付的拆入利率。简单来说,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指的是:英镑、欧元、日元、澳大利亚元和美元等10 种主要货币,贷款期限从1天到1年不等的贷款利率。
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并非总是由16 家银行共同决定。涉及银行数量的多少主要取决于贷款期限和货币标价,一般在6 到18 家之间,而且首末两端会被排除 (如果有15、16、17、18家银行参与报价,剔除最高、最低各4 家报价,对其余报价进行算术平均计算;如果有11、12、13或14 家银行参与报价,剔除最高、最低各3 家报价,对其余报价进行算术平均计算;如果有8、9或10 家银行参与报价,剔除最高、最低各2 家报价,对其余报价进行算术平均计算;如果6 或7家银行参与报价,剔除最高、最低各1 家报价,对其余报价进行算术平均计算)。这种机制存在结构性缺陷,少数银行决定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更容易出现操纵汇率的状况。
16家银行参与最重要的利率制定,其中最高、最低各4 家银行的极端报价会被排除,剩余报价的平均数就是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这个基数会影响我们把钱放在银行的存款利率(我们希望它尽可能高点,银行希望其尽可能低),也会影响我们向银行的贷款利率(我们希望贷款利率更低,银行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利率更高)。
尽管在计算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时,极端报价被排除了,仍然可以通过夸大或低估报价的方式来实现共同决定汇率的目的,主要看你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予取予求。这样一来,如果对货币市场前景做出比较客观的预测,你就能影响它的实际运行。你心里想的当然是从庞大的金融活动中为自己谋利,而不会考虑别人的成本和收益。当较高的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对巴克莱银行有利时,它会报出一个高到足以被排除的价格,因此与它的报价未被排除相比,报价的平均数会被拉高。同理,如果较低的利率对它有利时,它还可以使用类似操作来拉低基准利率。
实际操作的情况会复杂些。巴克莱银行是大银行,是金融市场上的重要玩家,重要到其他银行和金融中介机构全都要仔细观察它的一举一动。如果在某段时期,美元的贷款利率被调高,会被其他金融主体当作参与制定基准利率的银行发出的信号,是这些银行真正的期望。其他金融市场参与者可能会针对这个预测调整利率。结果,一项准预测变成了自我实现式预测。事实证明,在此情况下这种行为有利于提高这些知名银行的特殊利益。
这些行为貌似只会造成短期影响。实际上,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同样会产生深远影响,因为基准利率的高低不但决定长期贷款利率,还能决定汇率。继而对一系列的经济决定和经济行为造成影响,如长期投资,企业、产业和国家的竞争力。而且,它还会通过影响出口增长率来影响国际收支平衡、工业生产效率和就业水平。利率是强有力的重要工具,会直接影响金融和实体经济的发展。
如果我们看一下基准利率调整的预言,就会发现市场预测是多么的精准。抛开汇率不谈,利率直接关系到国民经济的基准价格,决定着当下以及未来的贷款利率。银行分析师做出的这项预言(由专家的小圈子得出平均数,然后再推向公众)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一种出色的能力呢?当然还要有一定的运气。那么,他们是不是应该得到表彰而不是批评呢?有时确实如此;做出准确的预言,需要正确的理论依据以及聪慧的推理头脑,还要具备绝对客观的判断能力。但是,有时也会出现这样的案例,我们会看到自我实现式预测的征兆,也试图在中央银行做出正式利率决定的会议中进行协调(当然是独立委员会)。更不用说,分析师毕竟会向别人咨询,得出共同的观点;这些内容会被大众传播媒体(无党派媒体)大肆渲染,货币政策委员会成员也都知道,只是几乎不可能去为此反抗所谓的市场合议结果,或者这些分析师达成的中间意见。委员会的专家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但是没有一个人希望被媒体描绘成无知的墙头草,不理解其他银行分析师的明确意思,这就等于承认自己也不知道利率应该是多少!因此,他们通常只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们应该记住,即便委员会成员投票的时候是保密的,但是结果在一个月后就会揭晓——谁是“鸽派”谁是“鹰派”;谁要躲进洞穴,谁要顶住市场的压力站出来。控制市场利率的,不是货币委员会;与之相反,是市场在告知利率应该如何变化。即便不是经济学家,也不难猜出,银行分析师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家银行股东的利益,但是衙门不一定会为了自家的客户这么做。同时你也应该明白,当他们公开明确地表态时,预言一定会成真。当然,如果没有媒体牵扯其中,也无法实现。
这些把戏不会停止,他们会为了不同的目的,把各种各样的预测当作工具使用。所有签署《雅典协议》加入欧盟的前社会主义国家,都会加入欧元区。为了实施协议,他们制定了货币收敛的相关协议,即《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截至2014 年,其中的4 个国家已经加入了欧元区:斯洛文尼亚(2007年)、斯洛伐克(2009年)、爱沙尼亚(2011年)、拉脱维亚(2014年)。虽然最常被问到的问题是,欧元会在什么时候成为其他国家的法定货币,但是这不是唯一的关键问题,更重要的是加入货币同盟的汇率问题。经济竞争、出口收益和进口成本都会受到汇率问题的影响,而且会对经济状况和长期的生产增长趋势造成影响。
如果本国货币太强势,在加入欧元区的时候,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该国会不愿意接受单一货币。葡萄牙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比较早加入的斯洛伐克,本国货币的价值也被高估。这样一来他们的出口税收就会减少,无疑会对国内经济造成不利影响。
我们来思考一下接下来的案例。一家价值880 万波兰币的波兰家具制造公司,一半市场是在国内,挣的是波兰币,另外一半出口,换来欧元。国内市场的利润率是10%,卖的商品能挣440 万波兰币。汇率是4.40 波兰币兑换1 欧元,出口带来的收益也是440 万。总收入是880 万波兰币,同时还会带来经济繁荣:人员就业、企业家获取利润、政府获得税收。然后波兰币快速升值,汇率涨到了3.60,这样一来,出口业务便无利可图。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与国内制造商的窘况相比,进口商的日子反而更好过了,他们的家具能卖390 万,国内市场也守不住了,因为波兰公司的生产成本就要400 万。失去了竞争优势以后,没有生意上门,公司只能破产,随之而来的就是员工失业、企业家损失利润、政府损失税收。波兰境外的家具厂商正好与之相反,波兰币的升值让那些企业在波兰收获了丰厚的利润。一个国家的货币增值,说明该国经济形势良好,经济形势良好,当权的政客就能获得更多的选票。难怪他们更在乎如何能让波兰币保持强势姿态,而不关心我们的死活呢!
这一切与经济预测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有关系,从某种程度来讲,可以说是密切相关。我们以波兰为例。波兰加入欧盟,不只是因为要履行约定,主要还是出于利益考量。也就是说,考虑到开始的对外贸易逆差,如果出口增速超过进口,做出汇率调整也是正常的。波兰币的强势,使得其他国家对波兰的出口贸易更容易进行。但是,波兰币的强势是波兰经济的弱点。
本文摘自《21世纪政治经济学》
这不是一本预言书,而是运用经验和智慧去探索人类正在面对的重要挑战。作者以曾经的政治经济领导者的高度审视未来的政治经济走势,探讨了包括未来的蓝图、全球一体化、全球化时代的市场与政府、经济的价值、国际间的一致意见和分歧、限制增长的社会和生态因素、未来人口问题、贫富差距的演变、未来科技发展、未来面临的战争与和平以及可能到来的亚洲时代、未来将采取什么样的经济政策等问题。针对这些问题,作者结合精确的数据进行了理性的分析,对人类及世界未来的发展提出了科学的预测并给出了合理化建议,为经济迷途中的人们答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