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巨轮沉没与电改谜团

2015-06-17 17:02:27

  一、告别国电公司

  2002年7月13日,在新落成的西单国家电力公司大厦,国家电力公司党组会议按两个月以前就确定好的议程讨论5号文背景下国电公司的拆分方案。下午三点整,我带着助手准时走进会议室,在国电公司总经理高严简短的开场白后,我开始讲解《国电公司资产重组方案框架设计》,给我的时间是75分钟。

  这是一本厚厚的方案,内容分为五部分,分别是:一、方案制作背景与改革风险提示;二、网厂分开后的电源重组;三、网厂分开后的电网重组;四、辅业与多经产业重组;五、重组难点与亟待明确的十个问题。

  会议的主持人是时任国电公司党组书记、总经理高严,参加人有刘振亚、赵希正、陆延昌、周大兵、谢松林、李小鹏、贺恭等人,他们是在国电公司被大卸八块(两家电网、五大集团和四家辅业集团)拆分后各领兵一方的电业巨子,他们分别在国家电网、五大电力集团任一把手,其中赵希正和刘振亚是第一任和现任国网公司总经理。李小鹏担任华能集团总经理,周大兵担任国电公司集团总经理,贺恭担任华电集团总经理……

  为在一小时左右的时间里清晰表达这本拆分具体、财务数字颇多的方案,我事先已演练了两遍,因为要做到在时间掌握上分秒不差实属不易。会上高严两次撑着桌子缓慢地站起来,在秘书的耳语下步履艰难地走出去处理事情,一会儿又拖着病态的身子步履蹒跚地走进来,众所周知,他长期患有极严重的腰病,以致到了站起和坐下都要靠人搀扶的程度。

  在我介绍完具体拆分方案之后,在结束语中我夹带了一分钟的“私货”,大致讲了这样几句话:

  “1998年以来,我几乎每年都给国电公司党组做一次关于电力改革和发展的报告,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最终方案国家电网与国家电力公司不是承继关系,而是国家电力公司在历史上彻底消失,那么我将把这五年来为国电公司制作改革发展与这次资产重组报告的历程写成一本书,并公开发表。因为到那时,随着国电公司的消失,在国电公司和北京标准公司之间已经不再存在甲、乙双方的权利义务关系,双方合同的约束条款也将随着国电公司的消亡而消失。而国电公司这五年艰苦卓绝、短暂辉煌的历史应该被世人所知晓,希望各位领导届时予以理解和认知。”与以往我给国电公司党组讲解改革方案时大家提问截然不同的是,对我的这番话,当时在座的国电公司领导一片沉默,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既没有人表示任何异议,也没有人提问。最后在高严代表国电公司对我和标准公司团队所付出的辛勤工作表示肯定和感谢后,我和我的助手离场了。

  至今,我也不知道在我走后他们是如何评价我所讲解的拆分方案的。虽然事情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但每当我翻开尘封已久的工作日记,回忆起与国电公司一同走过的五年,总会有一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清晰在目的感觉;所经历每一件事,所熟悉的每一个人,还有那命运多舛,幼年早逝的国电公司,一幕幕都会在我脑海中浮现,并连接成一幅起伏跌宕的历史画面。

  二、巨轮沉没与电改谜团

  国电公司存在的短暂五年一直伴随着巨大的争议,或许从诞生那天起,“沉没”就成为了这艘“电力巨轮”无法改写的宿命。在与国电公司携手同行的五年中,我一共为其制作了八本方案,总字数在百万字以上;它们凝结了我与助手的辛勤劳动,也大致勾勒出了国电公司改革与发展的坎坷历程。我把国电公司的五年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雄心勃勃的改革,在这一阶段我领导的北京标准咨询公司为其设计了组织战略和财务管理模式;第二阶段是其彷徨地面对压力与挑战,我们为其提出了应对的策略和建议;第三阶段是其无奈执行自己的“死刑”,需要我们设计拆分方案。这绝不仅仅是一家大公司从隆重登场到悲情谢幕的简单历史,而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五年中国电力改革种种纷争内幕的真实写照。

  许多人试图一窥中国电力改革真容,却总感觉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般看不真切。种种观点的交锋与利益的纠葛,使得本就敏感而复杂的电力改革更显扑朔迷离。唇枪舌剑的背后,人们争论的焦点究竟是什么?意图平衡争论双方妥协的“5号文”,为何却又陷入各方都不满意的尴尬境地?它到底是深思熟虑后的改革方案,还是妥协让步下的无奈选择?只有揭开这一个个未解的谜团,才能真正掀起中国电力改革的“盖头”来。

  从国电公司被拆分的2002年算起至今已有11个年头,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无论是电力行业的专家学者还是亲历电改的业内人士,囿于种种原因都未能从电改历程中抽象出一条清晰的线索以释中国电力体制改革的种种争论和疑团。唯有“胆大妄为”的笔者敢从一个电力外行和经济学家的角度,在电力行业改革争论的漩涡中,通过“被迫”的潜心研究,抽象出了了解电改谜团的线索——即这场电力改革的焦点归根到底是代表三种电改思路的“三组数字”之争:“0+4”、“1+6”和“2+5”。

  客观说,在中国电力改革之中,“厂网分开”属于共识,而对电网改革的不同思路才是争论的焦点。电改之初,“0+4”和“1+6”正是其中最有代表性且撞击最激烈的两种电网改革模式:

  “0+4”模式是国家计委在2000年最早提出的改革方案,其主张取消国电公司(或当时的国网公司),不搞全国统一联网。而是组建东北、北方、长江和南方四大区域电网公司,在发、输、配、售四大纵向功能拆分的同时还对电网进行横向的区域性拆分,这实际上是一种“破碎式改革”。

  “1+6”模式是国家电力公司为应对“0+4”模式提出的改革方案,即在保留国网公司(把国电公司改组成国网公司)的基础上,同时组建东北电网公司、华北电网公司、华东电网公司、华中电网公司、西北电网公司和南方电网公司六个区域电网分公司(或子公司),推行从功能入手、按发、输、配、售四大环节纵向分离的电改模式。

  而“5号文”最终确定的改革方案则是“2+5”模式,是“1+6”和“0+4”两种模式妥协的产物,即:将国电公司撤销,重新组建国家电网和南方电网两家电网公司,同时由国家电网公司负责组建华北(含山东)、东北(含内蒙古东部)、西北、华东和华中(含重庆、四川)五个相对独立的区域电网公司。

  抓住了这三组数字,也就抓住了中国电力改革的核心所在。

  此外,电力改革的复杂性也根源于其自身的重要性和敏感性。电力是社会经济发展中最为重要的基础行业,从某种意义上说电力行业可谓是国民经济的第一基础产业,电力改革也因此成为了国家经济、政治、社会改革的缩影。尽管电信等其他基础行业同样面临改革问题,但涉及面如此之广、环节如此之多、争论如此之激烈的,唯有电力改革。

  胡鞍钢曾明确表示:“我们现在那些大的垄断行业的领导,既是企业家又是政治家,这不行。必须实行政治和经济分离,这些领导行业的领导既不能当中央委员,也不能当中央候补委员,也没有必要当党的代表,一定要使他们非政治化,因为这些利益集团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千方百计地影响政治”,“在处理垄断行业特殊利益集团的过程中,既要有经济手段,更重要的是要用政治手段,所谓政治手段就是要使他们从政治与经济的联系中彻底脱钩,就是让他们非政治化,让他们从真正意义上变成只是一个行业、一个企业,最终让他们向行业协会的方向发展”。胡鞍钢:《垄断行业的领导人应该换马》,2002年4月2日《赢周刊》从这些言论不难看出,电力改革早已超出单纯经济的范畴,甚至与政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我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也充分印证了这一点:2004年笔者赴深圳参加一个证券行业的会议,会后一位央行领导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开口便问:“听说你是李鹏总理的人?”听罢此言,我十分错愕,哭笑不得,回答说“我连他的面也没见过,此言实乃无稽之谈”。由于说者毕竟身份特殊,令我不得不冥思苦索缘由何生。其实说没见过面并不准确,因为我出生和成长在石景山发电厂的一个电力世家,1968年前后,在我十一二岁时,有一次我和几位小朋友见到人们都往电厂的大礼堂走,以为是演电影,于是偷偷溜进去,结果却发现台上一人正在做国际形势方面的报告,讲的都是听不懂的美帝、苏修的事,后来听说作报告的人是北京电管局局长,名字叫李鹏。如果这一面不算的话,绝对是素昧平生,从未谋面,甚至和李小鹏也仅是在国电公司党组会上有过两面之缘,此前从未单独交谈过。因此说我是“李鹏总理的人”,实在是某些人电改争论的瞎编故事。

  后来我才知晓,原因就是我曾撰写《国电公司生存的理论基础与近期发展建议》一文,文中主张全国一张大网,反对拆分电网;而我的这些学术观点恰或为某些领导赞同而已,但经过“谗言加工”,就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在中国,人们在探讨某些重要领域的学术问题时,总是习惯于将简单问题复杂化,经济问题政治化,给学者贴标签,认为学者学术观点的不同就直接标志着其背景与立场,甚至在政治上排队。于是我也就被想当然地贴上了某领导人的标签。这既让我对社会的这种学术风气感到无奈,也使我深切感到电力改革的复杂性,电力改革的敏感性和波及面可见一斑。

  三、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我生于电力世家,又有幸亲历电力改革,与电力行业可谓情缘深厚;当我迫不得已应邀主刀拆分国电公司时,那种无奈、酸楚与痛苦实难言喻。每当我回想起这段历史,就有如触碰一道久未愈合的伤口般心痛难耐,但我又必须去回忆,去记录,去反思;不仅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的一段重要经历,更是因为这段历史对未来中国垄断行业改革乃至全国经济改革和政治体制改革的借鉴意义。

  中国改革面对的是一条前无古人的未知之路,无先例可依,无经验可循。而电力、铁路、邮政、石油、电信等基础行业的改革问题则尤为复杂,改革方法的选择、理论观点的争鸣与各方利益的争夺交织其中,令人无所适从。于是,反垄断大旗下的“拆字诀”就被当成了顺应民意、化解难题的灵丹妙药,仿佛一“拆”可解千般愁,但现实事与愿违。

  一“拆”了之后,人们没有看到各行业的蓬勃发展,却“享受”了全世界最昂贵的宽带费、节节攀升的油价与一次又一次的电荒;人们满怀对不公与腐败的愤怒向所谓的“垄断国企”开刀,最后却发现企业不知何处去,垄断依旧笑春风;人们期待的本是改革带来的丰硕成果,最后却收获了一场南辕北辙的黑色幽默;人们懊悔、不甘、失落,却又在现实面前无可奈何。或许电信行业的改革尚能从头再来,但电力行业实在太过基础而重要,我们无法将它推回历史的原点,只能承认结果,即使失败,也只能将走过的路当成一次无奈的试错。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设想,如果当初是按国家计委的思路去搞既纵向分拆又横向分切的“0+4”模式,没保留国家电网,那么随之而来的电荒和南方雪灾应对效果又是如何?今天的电网格局又会呈现怎样的格局?还会有今天让美国人也刮目相看的全国联网和特高压电网技术的诞生吗?再进一步联想,如果十年前铁路网也一分为多,会有后来高铁技术的诞生吗?如果未来再搞个“0+4”模式,把中国铁路总公司也进一步拆分,中国的高铁技术和质量还能进一步提高,继续领跑美欧日等世界发达国家吗?对此我没有结论,只有联想。历史无法重复,更不可能更改,我们只能忠实地记录曾经发生的一切,并作一些理论的推测和假设。以往事为诫,为电力和铁路等国家基础产业未来沿着市场化方向寻找正确的改革路径;汲取这场起伏跌宕、非议颇多、旷日持久、进展缓慢的电力改革之经验教训,力求在未来的电力及其他垄断行业改革中我们能够做得更好,这也是我写就本书的主要目的之一。

  中国电力改革如此引人注目,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既没有外行人能,也没有内行人敢系统地描绘这段历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对国电公司的前世昨生、对中国电力改革的前因后果的记录看来非我这一外行电力专家莫为。为此,我将亲历往事写成本书,以飨读者。这既是对我人生经历的一次写实回忆,也是对电力改革历程的客观记录;既是对电改经验教训的归纳总结,也是对电力发展方向的研究探索;既是一个准电力人的反思与自省,也为从事各垄断行业改革的同仁提供历史经验和教训。我希望本书能帮读者走进中国电力改革的大门,也希望我的电业老师、朋友以及“不同见解者”,都能通过我的文字留下鲜活的历史影像;我不能保证本书观点和结论的正确性,但我绝对能保证本书对历史描述的真实性,至于本书的是非对错,就像中国电力改革的成败功过一样,一任后人评说。

  恭请读者跟随我的回忆,去感受中国电力改革的蹉跎岁月,回到国电公司这艘巨轮起航和沉没的地方,去观察和思考。

  

本文摘自《电改十八年反思与展望》


   电力改革的核心是在打破经济垄断的同时,废除以行政审批为特征的行政性垄断,改体与改制同步推进,那么为什么我国的电力改革出现了只一味地强调拆分公司的组织体,却丝毫没有触动有关部门搞行政性垄断的行政审批制度呢?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具体负责电力改革的部门又是搞行政性垄断的行政审批者。
电力反垄断的重要内容是摒弃旧的行政审批制度,中国电力改革的核心应紧紧抓住电价改革这个引发消费者对于垄断深恶痛绝的关键问题,因此,改革者首先自己要勇于剖析自己,既然中国垄断、腐败的源头在于行政审批,就必须取消这种行政审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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