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谣兴起秘水诀,世人觊觊占龙穴。
牛眠指定千千处,地脉孕来万万劫。
忠烈英雄发草甸,臭名贼盗烂鱼鳖。
罗盘指向黄家去,惹得豪侠险笑跌。
话说王仙芝、尚君长洞房花烛,燕尔新婚,吟诗填词,挥毫作画,你来我往,互有酬唱。两对新人正在蜜月,忽有冤句的黄巢差人来下书信,言说“家有大丧,老父谢世”。
王仙芝接了黄家的丧帖,款待了冤句的来人,急与尚君长商议,预备前去吊丧。尚君长说道:“患难朋友家里有了生老病死,原是大事一桩。咱得赶紧去慰问黄巨天。”王仙芝说道:“吊死问伤,德之所在,何况咱与黄巢义结金兰!遇上这种事,咱们不能落后。快预备下丧仪,明天上路。”
尚让知道后,对两个哥哥说道:“既是要去冤句吊丧,不如约上几个朋友一起去,省得日后闹生分。要是不叫那几个朋友去,将来他们知道了,准定抱怨。”王仙芝说道:“不错!不错!就像前几天来贺喜的宋岩、卢约、刘强、苗松、金老大等人,都是知心朋友,要是闪了他们,日后不好相见。”尚君长说道:“说的是,还是义气为重。今天晚上,咱就给他们几个人送信,约好在冤句县南关见面。明天咱就动身。”尚让道:“好!好!我去找人送信。”尚让说罢,跟仙芝告辞。
两天后,王仙芝、尚君长、尚让三人,在冤句县南关等到了宋岩、卢约、刘强、苗松、金老大等人,大家一路往黄家庄赶去。正是:
天上风云急变幻,人间万事多悲欢!
再说黄巢。自从与王仙芝、尚君长分别之后,他领着兄弟们,每天仍是跑马射箭、习枪练刀、呼朋引伴、吃酒使气,间或走几项私盐,有时又藏下几个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从少年开始,他们兄弟就是侠肝义胆之人,最好招引那些不尴不尬的人,因此上多有亡命之徒前来结交黄巢兄弟。他家里江湖朋友不断,一些杀人越货的强盗也常在他家躲藏。其中最有名的是吴江的王晖、王玫,徐州藩镇的叛军曹师雄,曹州的亡命杀人犯柳彦璋、柳彦衡等人。这些人都是改名换姓,藏在他家里。黄巢和他们吃喝不论、称兄道弟,也不管是不是朝廷要犯,统统待为上宾。
黄宗义老员外见黄巢心浮气躁,就想给他成家圆房,娶个媳妇,以束其心。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央人四处打听,访得本县城东曹员外有女贞淑娇艳、贤德沉静,且与黄巢年貌相当,就叫媒人去上门说合。黄家乃是曹州有名的盐商,家中大富,且是一门三秀才。俗话说的好:“贵易交,富易婚。”两家稍事探问,一说即成。黄宗义少不得送礼行聘、嫁娶迎来,忙活了半月,方见到:
一对仙童红纱罩,两个新人入洞房。
黄巢夫妇燕尔新婚,相亲相爱,如此数年。随后,黄邺、黄揆也都相继迎娶。娣姒往来、兄弟相聚,倒也安然相得。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生变幻无常,福日不多,天祸突来。这一下,聚下了数路好汉,惊动了十州英雄,竟使黄巢做了一场大气,几乎大动干戈!
有诗为证:
只道朱门少怪妖,朱门也被强梁敲。
绫罗绸缎惹人忌,美酒羔羊招盗瞟。
贪官垂涎明动手,污吏眼红暗出刀。
一旦闭门敢憋气,天外莫须牢狱交。
你道黄家出了何事?
原来,曹州府冤句小县新来了一个县令,姓路,岭西人氏,泼皮出身,在京师开了个绒线铺,专一撒泼讹事、诈人钱财。他做了几年生意,连讹带骗,聚了好些银子,就萌生了做官之心。他托人打听门路,银子一撒,消息就来,知道了朝中是路岩宰相用事,其书办边箴,最是威风,路岩凡有卖官的事,都经边箴的手。路泼皮看清行情,就去贿赂边箴。他献出了一万二千两白银,外加四串珍珠、一个戒指,方才买来一官。
原说定在关内上任,后来边箴见他獐头鼠目、说话咬牙,是那货郎担上爬的鳖——不是个好东西,恐怕他在近畿事发出丑,就修下一封书信,叫人送到曹州节度使曹翔的案前,向曹翔求个县令。曹使相不便得罪宰相的书办,就寻出一个冤句小县,把原县令升迁,才把冤句县令放任给路泼皮。
这个路县令,生就鹰嘴鼻子豺狼口,行路时两眼旁翻,是个心狠手辣的厌物,人品极是不仁。上任才半月,冤句的百姓口松,就送他个外号,叫“断路”。
在此之前,冤句的数任县令,不管真假,也都是科场出身,虽说尖刻狠诈,到底是文人,倒还顾及脸面。轮到这任县令,因他是宰相的书办边箴所荐之人,心有仗恃,又是目不识丁的泼皮,竟然毫无顾忌,抡起县令的大板斧,放胆大弄。
从上任之日起,路县令就叫人查对本县的吏员、公差、富商大户,令其输钱,名为“贺礼”。就是他身边所用的两房书办,也不放过一个。真个是:
佛面细刮金,蚊腿剔瘦肉。
黄宗义兄弟,家里三代都是经营盐道,已经四十多年了。他家经历了二十多任县令,都是遵循惯例:新令到任,迎贺之礼,五十两白银、两坛绍酒、一匹红缎子。轮到这一任县令,黄宗义兄弟仍是按照旧例,打点好三份礼品,叫人送去。哪知,路县令见黄家再无后礼,心中大怒,马上旁生枝节。
没几天,县里传下火签,十几个作公的衙役来传黄宗义兄弟三人:“到县堂对簿去!”黄宗泰外出去泰安拜亲没回来,黄宗义、黄宗安老兄弟二人,少不得来到衙门的大堂上应对。
黄氏老兄弟来到衙门,递上手本,请求参见路太爷。路太爷不见,传出话来说:“有人控告黄家盐商侵吞官盐、舞弊上司,且令他俩到大堂廊下待审吧!”这明明是要勒索的意思了。无奈何,黄宗安只得求托廊下的书办,去探问新太爷的口风:“须银几何,了结此事?”
凡事不问还好,只这一问,新任太爷咬死认定:“黄家盐商舞弊上司无疑,必须追缴国课!先交五千两银子,给个面子。若有延宕,押进大牢去!”
有词为证:
惊魂怯,县官昧掉良心掠。良心掠,泪珠纵横,热流呜咽。
四十年里荣华铁,一遭受辱奇冤血。奇冤血,晕头转向,怎寻明月?
——《秦楼月》
此话传出,惊得黄宗义、黄宗安两兄弟晕头转向、满脸是泪。黄宗义的拐杖颤抖着,对书办说道:“果有侵吞官盐事项,就是杀了头,也不冤枉!历年的来盐,都是由盐铁衙门核准,先交国课,年底校对,丝毫不差时,衙门方才收回盐票存底。现在忽然空穴来风,以此为口实,索要国课,如何是好?再说,我家就是挖地三尺,也难凑五千之数呀!还求太爷宽恩,没齿不忘。”黄宗义言罢,放声大哭。黄宗安也是老泪涟涟、唏嘘不止。
书办把此话回禀给路太爷,路太爷勃然大怒,骂道:“老匹夫,伶牙俐齿!要不看他许大年纪,立投大牢!国课不完,决难轻饶!”正是:
若无杀牛心,难称做官人。
黄家跟着去县城的家人见状,急急赶回黄家庄,见了黄邺,如此这般,把上情叙说了一遍。
黄邺听了,不敢怠慢,叫齐家里的兄弟,一起来见黄巢,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黄巢不听便罢,一听此事,怒火冲天,寻了强弓利箭,就要进城理论。
还是黄揆通达世情。他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新任太爷要勒索盐商了,急忙劝住黄巢:“大哥,明知是县尊无道,去动什么刀枪?还是忍耐为上,先找个门路了结此事,迎回了二老,再去理论不迟!”
黄邺思忖多时,说道:“三弟之言乃是行事的正理,眼下不能焦躁。我记得咱们的同年寇秀才,他父亲是冤句县的多年老书办。我先去找着寇秀才,通上关节,叫他去问问事体如何,再作道理。”
黄揆说道:“这是无法之法!二哥,别迟疑了,你就偏劳吧!”黄邺说道:“自家的事,有啥劳不劳的?家事到了这个地步,还客套什么?我这就去找寇秀才。”
黄巢的妻室曹氏十分贤惠,打发家人,为其父叔送去热汤饭。黄巢、黄揆和几个兄弟们在家里坐等黄邺,真个是望眼欲穿。
黄邺引了家人,去了一天,直到起更时方才回来。
大家见黄邺回来,都围了过来,问道:“事体如何?”黄邺说道:“寇秀才引着我去见他父亲,说明原委,寇老书办就去找路太爷带来的钱粮师爷,求他开一扇门。一开始,那位师爷坚不吐口。哀求了半晌,话至再三,那位师爷才叫兑二千两白银,外加五百两谢仪,‘明天黄昏,送进书房,即可放人’。现今,二老仍在廊下的书屋坐着,还没有下牢。我得了信就急忙回来了。哥,弭事为先,就把咱三家的现银收拢,看有多少,把事情办了,人救回来,然后再说。”真个是:
银子无舌头,当话最顶用。
三支兄弟回家,把白银收拢,包扎停当。次日,黄邺、黄揆兄弟俩带了四个家人,藏着暗器,骑了脚驴,把银子送到城里。到了县衙,先找到寇秀才父子,致达谢意。等到黄昏后,才敢进了师爷的书房,呈上银子。那师爷十分认真,要来天平,拿来手锤,把银锭一个一个敲打,见成色不低时才放到天平上。称足二千五百两后,师爷又使天平的秤杆略高了一些,才说道:“看你们几个都是秀才,读书的人,太爷才高看了好几眼。要是换了别人,定要深究,非五千两银子不可!你们岂不知灭门知县么?以后且莫大意,万万不可慢了礼数!你家老员外现在廊下,领走吧!”寇老书办千恩万谢、打躬作揖,说下了三千筐感谢的话,才敢出门。
他们找到黄宗义、黄宗安老兄弟,爷们相见,抱头大哭。寇秀才劝道:“这里不是哭诉之地,快走吧!回到家里再说话不迟!”黄邺叫家人把二老扶上脚驴,吐了口唾沫,侍候着二老上路。
黄揆和黄邺商量着感谢寇家,兄弟俩兑出二百两白银作为谢仪,送到寇家。寇家父子不收,后见黄家兄弟不依,才勉强收了五十两银子。
黄氏父子到村,已经是起更时分了。黄巢夫妇率领着几个兄弟,在村口迎接住两位老人。
老少爷们到家坐下,黄宗义茶刚沾口,说道:“与儿辈才别三天,恍如数年……”话刚出口,就大哭起来。一家老小都泣不成声。
黄宗安抹了一把老泪,问其长子黄邺:“是如何结局的?你可实说!”黄揆忙递上热巾,说道:“叔,人能平安回家,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余事何必再问?你回去躺下歇歇吧。”
谁知,黄宗义回到内室看了一圈,大呼小叫地来到上房,拍手哭道:“祖上几代,留下几两家当,原是预备你们兄弟成家立业之用的,如今荡然无存!今后,如何为生?啊?”黄宗义话没说完,就觉胸中闷疼,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晕倒在地。
黄巢见状大惊,忙招手兄弟们,七手八脚地把黄宗义抬到床上。黄钦急去请唤郎中。黄巢又怕三叔哀伤成病,急叫黄秉:“把你爹送回家去,叫他歇吧!”
不一会儿,黄钦引着郎中来到家里。郎中坐下,为黄宗义把脉,望、闻、问、切一通,开出方子。黄巢看那方子是:
和中理气汤(五服)
党参三钱、麦冬三钱、黄芪三钱、白术二钱、阿胶钱半、甘草钱半、艾叶炭钱半、炮姜一钱,大枣二枚为引。日一剂,双煎兑匀,早晚各半。
黄巢看罢,拱手问郎中道:“敢问先生,家父的病有无大碍?还要先生开示。”郎中说道:“老员外所患,乃是邪气郁集,惊怒瘀血化成炎火,炎火伤肺,肺金不养心神。肝气失了心主,血走入邪,必是克木伤肝,加之寒热交加,饮食不周。这病,当以定心息喘为先,然后调和脾胃,待诸脏调和,也就自然肝舒心安了。”
郎中说罢,收起药箱道:“还当解劝令尊,戒怒戒嗔,静心调养为要!切记,切记!先服五服和中理气汤,看其效如何,然后调整方子。”黄钦捧来医金,郎中逊辞收了。黄揆、黄钦直把郎中送出村口方回。
黄钦说道:“哥哥们奔劳了好几天,也该安置着轮流歇一晚了。我抓药去,有疑难处,再来请教!”说罢,快步抓药去了。
黄巢对黄邺、黄揆、黄存、黄秉、黄万通、黄思厚兄弟们说道:“你们都回房去,我和恁嫂子守护老爹。等服药后,我一个人守着足妥。不要都在这里熬夜。”兄弟们听了黄巢的吩咐,各自散去。
将及二更,黄钦抓药回来。黄巢夫妇煎了药,伺候老父服下,又宽慰了好一阵子,黄宗义方才睡下。黄存、黄思厚坚要侍候老父,黄巢嘱咐了几句,夫妇回房。
次日,黄巢夫妇见其父卧床安帖,稍觉宽心。谁知,到了半夜,黄宗义两肋胀痛、周身发热。黄巢惊慌,亲去请郎中来把脉。郎中把脉后对黄巢说道:“寒邪入肺脉,是以发热;肝脾积邪火,方不纳食。可在前方中加上三味药,看看如何。”说罢,开出药来:银翘二钱、牛膝钱半、天麻二钱,与上药同煎。
黄宗义把药连服数剂,只治住了呕吐肋胀,痛却不止,身热不退,时有昏晕。黄巢慌了,没个主意。几个兄弟合伙商议,黄揆说:“乡村的郎中,怕是技艺不精、学术有限,不如进城去找个名医,请来诊上一诊,看看病情。如何?”兄弟们都说好。黄存说道:“我引个家人去吧!不论好歹,必要请来名医。”
日已偏西,才见到黄存请的城里郎中。郎中给黄宗义诊脉后出来,对黄巢、黄邺、黄存说道:“老员外的症候,是怒伤过甚,身受风寒,饮食不周,毒火侵入肝经。不知道是不是?”黄邺拱手道:“先生医术如神,一毫不差。就请开出方子,也好抓药。”郎中道:“先用一方,服下去,要能退去身热,病就顺手了。”郎中开出的方子是:
平肝祛火汤(三服)
夜交藤五钱、黄芪三钱、赤芍三钱、白芍三钱、茵陈三钱、当归二钱、藿香二钱、佩兰叶二钱、杏仁二钱、橘红二钱、远志二钱、菖蒲二钱、黄连一钱。双煎兑匀,早晚各服,将琥珀粉、羚羊角粉随服。
头剂药服下,黄宗义稍感身轻,发热略退。两天后,病却又加重了。再服药饵,如石沉大海,毫无影响。
黄氏兄弟心里着慌,几个人又连请了几位郎中,却都无回天之力。所开的方子,都是“静养尽孝”四个字。巢、邺、揆这黄家三少,竟是束手无法!其他兄弟也是一筹莫展,只能日夜守候。
黄宗义乃是年迈之人,如何经得起病魔折腾?不到二十天,溘然谢世。正是:
一生心在盐上走,到老终为盐所误。
有诗为证:
朱门原是海中仙,安然吃喝度岁年。
日上树梢称好睡,月高玉漏酒仍端。
冬温夏爽鸳鸯被,汉瓦秦砖貂鼠翻。
只为少吸一口气,伸足撒手去西天。
黄巢、黄存、黄思厚三人大恸。黄宅传出哀声,一村皆知。
黄宗安听说大哥病危,急忙扶杖来看。来到黄宗义的床前看时,哥哥已逝,黄宗安兄弟连心,忍不住放声大哭,握住黄宗义的手不放。
黄宗安原本肥实,从冤句县城回来后,羞愤交加,数日不思饮食,总是感觉着半身抽搐疼痛。他这一哭,哀痛过甚,气入肝分,一腿跪下,竟不能起来!子侄们急忙把他抬回家,已经是口歪眼斜、腿不能走路了。黄邺、黄秉四处请医,为其父治病。嗣经几个郎中诊望,说是中风。兄弟们只得侍候老人家,慢慢地抓药调养。
黄巢见黄宗安又病,竟无长辈打理丧事,急忙叫黄揆打发人前往泰安,请二叔黄宗泰回来主丧。
黄揆打发人去泰安后,对黄巢、黄邺说道:“‘婚丧’二字,乃是人生的大事。咱家平常时朋友很多,知心者也不少。流亡避难之徒,咱都周济过他;杀人越货之辈,在咱家数次藏身。就连那私商黑道上的人物,咱也结交不少。今天咱家有事,应该发帖告诉他们,以全友道。”
黄邺点头:“老三说的对!两西两广之地,路途遥远,难以骤闻。像这青州的王重隐、王重师,濮州的张宗奭,陈州项城的李罕芝,淄州的卫涛、蔡温玉,文登的楚彦威,曹州的柳彦璋、柳彦衡、杨师古、徐怀玉,兖州的海超、海灵,鄄城的王仙芝、尚君长、尚让,砀山上的曹师雄,薛邑的刘汉宏、刘汉宥、刘汉容兄弟,泗州的毕师铎、许京,登州的李重霸、米实,泗州的乔钤、许建,邢州龙山的柴存、方特,汴州的李详、杜雄、葛从周等,这帮朋友,都不算远。就叫老家人分派长工和佣人去各处报丧,同理大事。事毕,顺便议一议这口冤仇!”黄揆看透了黄邺的深意:不图朋友礼,只为出口气。
黄巢看着黄邺、黄揆说道:“咱们热丧在身、身带重孝,每日守灵上供,没有时间照护家院。你叫刘叔去叫来张归霸、张归厚,托他们照看前后院落,谨防贼盗趁火打劫。”黄邺点头,自去安排;黄揆去安置家人,叫出门报丧。
三天后,黄宗泰老员外从泰安回来,没有进自家院子洗手,先来磕头哭灵。老头子上罢香,行过礼,起身擦泪,问他哥哥的病因。黄揆恐怕父亲知道前情生气,老人家再有个闪失,只说“天冷,不小心受了风寒”,“夜里忘了盖被子,又不想吃药”,“以致病重不起”。黄宗泰老员外听罢儿子说话,半信半疑,只得安置开丧。
黄巢家的大院里,挂白幡、贴丧联、聘鼓吹、请阴阳、备劳盆、截哀杖、剪白花、聘地师、选墓穴,男女老少都在张忙。他三个院的老少,不分上下,都穿重孝。到了次日下午,黄家的三个大院里,如梨树开花一般,白花花的人影攒动、银灿灿的孝服分明。
十里八村、三乡五寨的乡亲,见黄家发出大丧,都来递纸添香。到第六天,黄家散处各州的亲朋好友陆续来到。也有出门在外、报帖不达者。王仙芝、尚君长、尚让、宋岩、卢约、刘强、苗松一伙,因是路近,头一拨来到。大家来到黄宗义的灵前上香行礼,递上丧仪,略嘱黄巢兄弟“节哀”数语,就被黄存、黄万通兄弟引到书房歇息。
到了下午申时,忽然有人来报黄巢:“巨野的费先生来了。”黄巢猛闻老师来吊,十分惊异,问黄邺道:“天气寒凉,老师年迈,这事不该劳动他老人家。这是谁去多嘴,叫先生劳神?”黄邺说道:“这时候不要多问了。老师既然来了,咱去迎师行礼吧。”
刘叔听黄邺如此说话,忙叫鼓乐迎客。三声大炮响起,三班鼓手吹打动乐。黄巢、黄邺、黄揆、黄存、黄钦、黄秉、黄万通、黄思厚披麻戴孝、手提哀杖,大哭着来迎老师。
费先生骑一头健驴、身披月白色斗篷,来到黄家门前。老先生下了驴,老泪纵横。他刚要进门,猛听炮声响起、鼓乐大震,抬头看时,见黄巢率领着他的兄弟们,披麻戴孝地迎出门来,白花花地跪满一地,朝自己叩首行礼。费先生还了半礼,把学生一一扶起。黄巢说道:“学生不敏,奉养失道,致使老父谢世,罪莫大焉!却又惊动先生,越觉不安!”费传古拭泪说道:“我与令尊相处十多年,虽系东翁,实属兄弟!彼此情深似海,既已知闻,焉可不临大事?”
黄家兄弟如众星捧月一般,把费先生迎入后院待茶。费传古感叹道:“我为幕为师数十年,身为朝廷五品官,不知其尊。到今天,始知师道之尊也。”他自语着,看见王仙芝、尚君长、尚让、宋岩、苗松、刘强、金老大都来吊丧,遂与众人相见,一一行礼。
等到后半晌,汴州的王璠、胡实,兖州的海超、海灵,海州的柳彦璋、柳彦衡,徐州的曹师雄,薛邑的刘汉宏、刘汉宥,泗州的乔钤、许建,文登的楚彦威,淄川的蔡温玉,陈州的李罕芝等人,先后来到。稍后,又见王重隐、王重师兄弟来到。大家先到灵前行礼,吊仪不一。
黄家的丧礼,因天时大寒,加上亲朋众多,阴阳先生掐指一算,排九下葬最为风光。后来,黄邺见亲朋好友没有来齐,又叫排作十二日下葬。
淄川的蔡温玉秀才荐来一位婺州的地师,姓杨,外号“地理仙”,说这位风水先生“精研地理,善择真穴”。黄巢就以重金礼聘杨先生到家,为其父选择墓穴。这位杨老先生却也腿勤,来到黄家,先不吃喝,顶着冷风来到黄家的祖茔。放罢三声炮后,他手托罗盘,嘴里念念有词,东行西看,故弄玄虚,装作真的一般,把法杆标立了无数,统不知做何用场。更可笑者,晚间点上七支灯烛,置于黄家祖茔当中,说是“七星照穴”。次日照常。
杨先生如此托盘漫步,在坟里整整走了三天。这天,将近午时,杨先生手托罗盘还在走步。忽然,他一声大叫:“有了!”把手中的铜坠猛地用力抛出,然后急忙叫人拿来白灰,把铜坠的落地之处号下十字。临了,他故意松一口气,对大家高声说道:“数亩之田,追赶风水真穴,整整费了我三天的脚力,真真是神耗力尽!不容易!真是不容易!这一穴,必是大贵!”
他说罢,叫人在白十字处刮去浮土层,然后用小斗倒扣住十字土,命人道:“铲去周边的浮层,把斗扣下去!斗扣之土,千万不能乱动!等挖到一尺二寸时,把斗搬起来,连同穴土,用黄表封固,抬回府去,叫主家检验!”
大家暗笑,却也如法炮制,搬起小斗,依照杨先生所说,取黄表纸封了斗。两个家人把小斗拴绑,穿根杠子,抬回黄家,放置在中堂的上位。
黄家少昆仲见了,都不解其意。黄巢正要请教,杨先生却含笑拱手说道:“不易,不易呀!为寻真穴,大费周折!尔等不知,这坟茔点穴,若是错了一个米粒,那后人的富贵,相差万里!岂可不慎,岂可不慎乎!”
这先生满嘴角白沫,说罢,命人拈香,将黄纸揭去,把小斗搬倒,慢慢地倒出土团。杨先生手指土团说道:“主家相公细看,我杨某所取之穴,辨土可知!这土上赤下黄、层次分明、纹理匀细、暗含五色,土中间闪闪有光,闻着清香扑鼻。不是我杨某夸口,取此一穴,敢保十年之内,孝主大富大贵!要是不应,杨某情愿挖去双眼,再不踩三江两河之半步!”这先生说得口沫乱飞、扬扬得意。
始者黄巢不解,及他说了一半,黄巢就知其意了。他急使眼色,叫人托出五十两白银,权作谢仪。杨先生见只有五十两银子,就有推托不接之意。黄邺说道:“聊补数日辛苦,事毕之后,定有重谢!”杨先生听说还有后话,方才收了银子,拱手一礼,出了堂屋。
蔡温玉在一旁帮腔打锣,对黄巢说道:“此人的才学,名不虚传,真是名不虚传!这叫作‘辨土识穴’。寻常的地师,谁敢叫你验土?”说得黄巢半信半疑。黄巢问道:“既已选定墓穴,何时动土?”蔡温玉说:“殡葬动土,最要慎选时辰,也最是关紧!这一节,都是依照天干地支、神主的八字,还得仔细推算哩,不能草率!等我去问一问杨仙,叫他一一叩实,才能动土。”
过了一小会儿,蔡温玉和杨先生来到上房。黄巢拱手。老当家黄宗泰问道:“先生辛苦!还要请教:几时动土?几时下葬?指示明白,也好预备。”杨先生见问,把眼闭上,仰脸对天,掐指叠纹,故作神秘。少时,又把一颗大驴头摇动,好像有天大的不妥之处,紧接着又是皱眉,又像有大大的不善之处,一双只有三两根的眉毛皱得更紧。
这时,黄家有个家佣小厮上来送茶。他没有见过阴阳先生装神弄鬼,刚把茶壶放下,就看见杨先生的怪模怪样,口憋不住,忽然大笑起来。黄万通与黄思厚年幼,站在一边,见他模样,本就难忍,及见小厮大笑,他俩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黄邺虎着脸,朝着那小厮呯的一声,就是一哀杖,大吼道:“笑啥?笑啥?不知道规矩的奴才!给我爬出去!”那小厮挨了一哀杖,手捂着头上的痛处,嬉笑着提着茶壶跑了出去。
蔡温玉急忙起身圆场:“黄口小儿,少见多怪!少见多怪!二爷不必与儿辈较真!”蔡温玉说罢,看了看坐在上位的黄宗泰。黄宗泰正要说话,杨先生猛地把眼睁开,叫道:“有了!有了!”杨先生叫罢,故意缓了一口气,好像十分劳累的样子,说道:“你们不知道,推演时辰,最是费心!虽是不到片刻的工夫,却要把上元年月、中元闰数、下元时辰,其中一百八十年的生克,都推算精准!”
黄邺问道:“动土的时辰,可曾推算出来?”杨先生伸出二指,说道:“得之矣!得之矣!明天酉时动土,最是大吉大利!”黄邺听罢,似信不信地问道:“酉时,已近黄昏了,那时候动土,来得及么?”杨先生道:“来得及,来得及!孝主宽心,明天酉时动土,后天酉时封茔,上合天星,下收地气,最是吉利了!”
黄巢正一正孝帽,问道:“圹穴一开,岂可过夜?”杨先生拱手道:“咦,专专开圹收星!天数愈多,愈聚吉灵之气!君不见帝王陵寝么,他们的经营,多的有数十年!孝主相公为当今的文苑名才,此中典故,想亦知悉了。”
黄巢听罢,说道:“动土时,还须先生费心!”杨先生瞪着眼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朋友的大事,与我杨某人的大事何异?”
黄巢示意黄邺。黄邺入内,托出三十两银子道:“先生休嫌轻薄,聊表心意而已!”杨先生见了银子,眼里放光,急伸手接住,嘴里却说道:“受之有愧!受之有愧!”说罢躬下身去,一揖到地,差一点儿栽倒。
蔡温玉见无别事,拉着杨先生往坟地去了。
客厅里,黄巢兄弟围着老叔父,计议出殡。黄揆说道:“俺爹是有岁数的人了,每天过来提调几下算了,不要多劳动他了。究竟琐事,还要咱兄弟们动身。大哥是守灵行礼的人,自然不动。这坟地与家里是两大头。依我的主意,坟地里,我去多跑;这家里的灵驾安置、送行车辆、酒宴供肴,就劳动二哥和兄弟们吧!”
黄邺看了看黄宗泰,对黄揆吩咐道:“你只要把茔地安置妥当,这家里,上大祭、抬灵驾、备车辆、护女眷、搀孝子、炮铳手、鼓乐手、擓纸篮、背白幡、引灵童,我叫他:秩序自然礼排场,神主入土都安详。”黄宗泰连连点头,看着黄邺说道:“你就多操点心吧。”
不说黄巢兄弟们搬指算计、安排大事。单说这个杨先生,次日午后,呼呼大睡,直睡到将及申末时分,才被蔡温玉叫醒。杨先生揉着眼,跟着蔡温玉往黄家茔地行去。到了黄家茔地,只见黄揆带领着一班家人、三班鼓吹,把供品、黄表、香烛、鞭炮之类早已备好,专等阴阳先生来指点动土。力夫们手持铁锹,远远围观,等着看稀罕。杨先生睡眼蒙眬,揉一揉泡泡眼,从身上摸出罗盘,也不知道磁针在不在罗盘的天池里,就把罗盘对着太阳一晃,大声说道:“酉时已到,祭奠吧!”黄揆听说,叫家人:“动乐!”
家人朝鼓乐招手。只听“嗵!嗵!嗵!”三声大铳响过,一霎时,鼓乐齐奏、鞭炮同响。黄揆正一正孝帽,端身肃容,来到供桌下位,面北高拱一揖,跪下叩拜如仪。起身作揖毕,把供酒奠向新选的坟土。祭毕,退到一边。杨先生说道:“请孝主相公动土吧!”黄揆伸手要铁锹,家人递上。铁锨把上缠着白花,黄揆挖了三四下土,杨先生就拱手说道:“足矣!足矣!礼圆心诚,天地尽知!孝主可以返驾了。”
吹鼓手见杨先生摆手,便停住鼓吹,随了黄揆回村去了。
有诗为证:
选日选光尽是虚,骗天骗地骗自己。
虽然有张悬河口,也叫三九冻掉皮。
黄揆走后,杨先生手指所标的法杆,对农夫们说道:“沿着我的法杆所标之处,正好长方,用心挖去。地下若有神物,不准私藏,赶紧叫我!”这先生吩咐已毕,抄手缩脖,寻了个矮墙避风去了。正是:
地师寻穴信口论,骗来金银才是真。
次日,杨先生率领一群农夫,早早来到黄家的茔地里,亲自揭去新穴上的帐篷,烧纸上香后,令农夫们接手挖掘。
有个农夫才挖了一锹土,忽然叫道:“咦!真有灵气呀!”一群人听见,都跑过来,伸着脖子看时,却是一条青色睡蛇,大拇指粗,盘曲着身子,身边有三条细蛇,粗如筷子,依偎在大蛇身边,一动不动。
杨先生赶紧跑到圹穴边,看见了青蛇,他额手称庆,说道:“活该黄门有福!这是天意呀,天意呀!你那老仆家人,快去请来孝主相公,赶快上供设祭,答谢天地!切记,不准大呼小叫,泄露了天机……”一旁的力夫和家人,听了杨先生说话,不论深浅,朝庄里跑去。
停了半晌,黄巢、黄邺、黄揆、黄存、黄思厚,匆匆来到坟里。王仙芝、尚君长、尚让、蔡温玉、曹师雄、海灵,都跟来看稀罕。就是黄宗泰老员外,听说此事也觉得稀奇,与小儿黄万通,和费传古厮跟着,扶杖来看坟瑞。黄家的家人抬着供品,跟着鼓吹,还有三五十个本村的百姓,说着笑着,也来看热闹。
那个杨先生得意扬扬、面带神秘,对黄宗泰和黄巢说道:“我学生游遍天下,几十年来,所取之穴,何止万千,没有一穴走眼,以此颇为自负!”风水先生说毕,又低声说道:“这一穴地,是杨某四十年来所见的第一真穴!这叫‘真龙盘戊己’,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哪!老太爷还要约束大众,不要外泄!千万不要外泄!”黄宗泰连连拱手。
黄巢拱手问道:“谨遵先生的吩咐!下一步做何处置?”杨先生偷望了众人一眼,故作神秘地小声说:“设祭上香吧!答谢上天后,等时辰一到,就能下葬了。龙穴呀,既已见到真龙,真穴已成,不敢再挖了,再挖怕走动了真气!”
黄邺问道:“棺底下压,瑞物岂能幸免?”杨先生说道:“遇此贵穴,当用悬棺葬法。”黄揆问道:“啥是悬棺葬法?还望先生指陈明白,也好预备。”杨先生口说手比:“取来四季木截成木墩,共得十二柱,以象十二周天;柱高六寸四分,以象河洛之象;分四排,以象四季;每排立三柱,以象天上的三星。诸事已了,棺坐其上,这就是悬棺了。”杨先生说罢,手摸着两根短黄胡须,越发得意。
黄揆问道:“何为四季木呀?”杨先生道:“四季木者,椿木、楸木、夏柏、冬松,称为四季木。”黄邺闻言,问道:“椿、夏、冬三季木,时下好找。只是这楸木,恐怕一时三刻难以寻找哩。岂不误了时辰?”杨先生说道:“要是真没楸木,也不打紧。把柏木写个‘秋’字,然后过火燎一下,就可以替补楸木之数了。”黄揆问道:“这是何意?倒要请教!”杨先生信口胡诌道:“这是极明白的道理!岂不知‘秋’乃‘禾’加‘火’么?今把柏木过火,岂不是成了楸木么?”黄揆听罢,颇不以为然。
费传古老先生在一旁帮腔说道:“要说替法,似也可通。”海灵听了,转过脸去,咬着牙笑。他又唯恐笑出声来不雅,故而连连咳嗽。尚让在一旁揣摩:“这人恐怕是在弄鬼,不会老真。”他朝费传古说道:“先生,天气寒冷,咱们先回吧!”费传古说道:“今天到东翁的坟茔上看一看,聊表十数年的相处之情。壮士要回村,老夫随你回去就是。”言罢,他朝黄宗泰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王仙芝、尚君长、曹师雄三人见尚让和费先生转身回去,曹师雄叫道:“走!走!无趣得很!无端却来受冻!”他推了一下王仙芝、尚君长,扭头就走,甩开大步,赶上了费先生。费传古看见曹师雄,问道:“曹壮士何不在这里多浏览几时?”曹师雄吐着唾沫道:“呸!呸!无趣得紧,不如回去,少受些寒冷。”他五人相将而行。
路上,王仙芝问道:“这事稀奇,不知道是真是假?”曹师雄白了王仙芝一眼,大声说道:“真个榔头!前年,也是这个杨先生,在徐州给节度副使薛孝先的父丧择地。他口中大言其神。那时候,薛家坟里所见的青蛇更长,这先生诈到薛孝先的五百两银子。后来,被土工泄漏:那蛇原是杨先生自己养的,是他偷偷放进穴里的!薛孝先闻知真情后大怒,令将士们访得这个家伙,拿到徐州,除追回原银外,又令护军把他暴打了一顿。要不是他走得快,险些被军汉们打死。”听了曹师雄如此一说,王仙芝笑得喘不上气,尚让、海灵也咧口大笑。
费先生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凡事别究真伪!别究真伪!君子之行,觉人之诈而曲为弥缝。切莫说破。世上的人心,同望富贵,都是一种企盼而已。你我既知了他的根底,也就罢了,何必定要敲破人家的饭碗哩?也扫了众人的兴头。汝等后生少壮,当涵养君子的含垢之德。”
尚君长拱手道:“先生教训得极是!我们一定缄言!”曹师雄瞪着眼说道:“偏是你们这些酸秀才,咬文嚼字,叫人含垢!含垢个球!要是我家遇上这种人,务要暴打一顿,拧下他一条腿,烤肉下酒!看天底下还敢有骗诈之徒么?”尚让笑道:“曹大哥到底是行伍出身,言语风趣。不过呢,到底是黄家哥哥办事,咱们多行礼、少说话才是。”费传古道:“善哉,善哉!彼所不仁,我含之耳。知而不仁,是真不仁,安能效之?”尚让憋不住笑,说道:“先生教训得很对!”海灵也笑道:“是!是!先生教训得极是!”曹师雄却把一双死鱼眼凶巴巴地瞪着费传古。
他五人走着说着话,身后响起了鼓乐声。大家知道是烧香上供了,也不在意,一路同回黄家去了。正是:
小人弄鬼遮天欺,君子含垢心不迷。
任你舌吐莲花瓣,后尾现出狡狐狸。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本文摘自《冲天英雄传第一卷》
中国历代专制集权王朝为什么都逃不脱“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命运?苛政贪冒之下,必有英雄拔剑而起,黄巢率百万之众,风卷天下,破长安,建大齐,“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实现了农民起义军的最高梦想。而倏忽四年,就不得不退出京城,终至风流云散,又是为什么?答案尽在《冲天英雄传》之中。本书结构宏大,通过描写黄巢起义波澜壮阔的全过程,全面展现了晚唐政治、社会、经济、文化各方面的风貌,表现了封建王朝盛极而衰的必然命运和古代农民起义的失败根由。行文风格继承了明清古典小说传统而多所创新,故事进程疏密有致,语言能庄能谐,人物性格鲜明,分析针针见血。在中国古典小说传统的绍继弘扬,尤其是可读性、思想性等方面,创造了新的高度和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