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到大吃的是我亲戚家的仆人们吃的东西,那种饭菜我见过:盘子上堆着米饭,上面浇着水多油少的炖扁豆,旁边有一小团酸甜辣酱来提味,有时还有一块薄薄的煎饼。家里偶尔改善一下伙食,就是吃茄子。冬天,中部平原的气温下降,但是拉文德拉和他的弟弟妹妹(他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小的时候,家里根本没有被子,只有被单,而被单又太小了,从头到脚都盖不过来。他们从村中集市上买二手衣服穿,使他们成了穷人中的穷人。他们的积蓄从来没有超过上百卢比,仅够买到邻邦的单程火车票。
拉文德拉家住在村里一个特殊的地方——贫民区,当拉文德拉还是个小男孩时,并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认识到自己住的贫民区就是为他家这样的低种姓劳动家庭保留的。他们种姓的传统工作是压榨油料种子,只比贱民的地位稍微高一些。由于他们不是贱民,所以被认为出身太好,不能享受贱民的特殊待遇,但是他们的地位也实在不高,能够符合某些待遇的条件,在官方的分类中他们属于“其他落后阶层”。
由于我的亲戚都是特权阶层,我总是想知道那些和我生活环境不同的人刚开始是怎么认识到自己是低人一等的。对于拉文德拉来说,这一认识是上学时注意到杰斯瓦尔(Jaiswal)、阿加瓦尔(Agarwal )和古普塔(Gupta )种姓的人,村里商人和店主的孩子们在课间休息时买两卢比一个的冰激凌,而他贫民区的朋友只买50 分一个的。学校请人来讲话时,很少会把短工家的孩子介绍给他们。在比瓦普尔重要人物的婚礼上,他们会被告诫等“客人”吃完才能吃饭。“你过会儿再来吧!”他记得自己遭到过这种训斥。拉文德拉感觉所有的时间都在排队等待,等着接受寺庙里布施的免费食物,等着拿他母亲每周的工钱,这条队伍在拉文德拉眼里渐渐成了穷人无能的标志。
他以前经常看到同班同学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由父母神气地突突突送进校园。在印度的贫富等级上,他连比摩托车差的那两种交通工具——自行车和塑料凉鞋都没有。直到九年级时他才有鞋穿。“看到别人穿着价格昂贵的鞋子、袜子或拖鞋,我经常会非常愤怒,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他说,“为什么我没有这些东西?为什么只有我没有这些东西?那一刻我决心要挣很多钱,我要自己摆脱贫困。我认为贫穷是一种病。”
这不是印度原来的正统看法。对于拉文德拉来说,世界不是假象,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尽职尽责并且满足于上天赐予的一切,这是远远不够的:“我只是相信我们都是平等的人类,那我们为什么在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社会认可、荣誉和尊重上存在不同?我每一次都相信,如果有个人能取得很大的成就、能表现得越来越好,直到最好,那就是我。”
“大部分印度人并不这么认为。”我插话说。
“他们不这么认为,”他说,“他们只是得过且过:我们现在想要的都有了,安分点儿吧。但是不知道是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对自己的贫穷充满了愤怒。我的下一代不会再过这种日子,我就是这么下的决心。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要做好人,我也要做富人!”
在拉文德拉八年级时,村里的学校举行了一场演讲比赛。这是拉文德拉第一次登台,他站在台上,面对台下坐着的几百名观众讲了5 分钟,观众们报以三次鼓掌。那天晚上他发现自己身上有一种过去从未发现的力量:沟通,鼓舞,道出别人的心声。而且由于缺钱,他一直渴望金钱,现在头一次尝到受人尊敬的滋味,尝到在一群默默无闻的人中鹤立鸡群的滋味。“我感觉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个特殊人物。”他说。
他的演讲内容是电视对社会的影响,他为此得了奖,当时他家刚买了一台新电视,这对于拉文德拉自身产生了很大影响。他每天花好几个小时看希曼、蜘蛛侠和蝙蝠侠,这些电视节目中间还虔诚地夹杂着《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等印度教经典。我的父母是移民到美国的印度人,他们认为电视对我们的心灵和印度价值观继续传播有害无益,所以几乎不让我们看电视。但是在拉文德拉的世界中,在印度小城镇的内心深处,人们对电视的看法却截然不同,即使在父母眼里,电视也是一股解放的力量。
本文摘自《亚洲崛起与壮大的见证》
本书作者和奈保尔相似,是移民海外的印度后裔,作者受到印度文化和美国西方价值观的双重影响。他是印度经济、社会变革的亲历者。他以一个局内人的外界观察家身份,对审视印度发展现状以及未来前景做出了客观的全新思考。每一个他笔下的印度故事的观察和评论都非常透彻、精辟。
作为新兴市场之一,印度的高速发展令世人瞩目。本书从从梦想、抱负、自豪、自由等六个层面讲述印度社会发展的变化和人们生活、思想境界的变迁,讲述了印度这片古老的土地极度渴望激情、民主、热烈的思想注入,打破它的阶层束缚,迅速融入全球化的浪潮。作者采访了诸多当事人,以独特而深刻的笔触,向您呈现了一个所有东西方媒介眼中不曾看到过的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