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昏招：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可叹的是，我们的宏观经济政策应对失据，并非首次。

　　从2011年下半年开始，中国经济需求雪崩之状甚为明显。在降低存款准备金率之后短短20天内，中国央行又不得在2012年5月调降政策利率。管理当局不能见事先机，随后落入手忙脚乱境地亦是逻辑自然。事实上，细数政府手中武器，可用者实已不多，这也是近十年来政府耽于发展、疏于改革的必然后果。

　　一直以来，政策制定者在诊断中国经济的主要矛盾时，一直陷于增长与通货膨胀二律背反之间的选择。由于未能正确分析中国通货膨胀的发生机制以及治理机理，迟至2011年8月，央行还在执行紧缩货币政策。而实际形势呢？通膨从2011年7月份开始直线滑落，在短短的10个月时间中CPI数值接近腰斩，证明政府对通货膨胀形势的判断完全失误。

　　离奇的是，宏观管理部门处于类似境地已经不是一次，而是两次。2008年，在国际金融危机即将爆发、中国经济已经进入下行通道之时，央行出手将存款准备金率提高到17.5%的高位；随后的一年时间中央行不得不手忙脚乱大踩油门，数次调低利率与存款准备金率，并支持银行大举放贷高达10万亿元之巨。2011年，类似的形势，当欧债危机正在深化、中国经济明确进入下行通道之时，央行迟至8月底还是大力收紧货币政策。到后来，央行才终于恍然大悟般领悟到，原来，中国经济的首要挑战不是通胀，而是需求雪崩。

　　从2011年年中开始笔者一直呼吁调整“宽财政，紧货币”政策，而代之以“紧财政，宽货币”政策。“紧财政”有利于控制地方政府债务水平、控制通货膨胀，并为日后准备充足财力。“宽货币”则可以缓解严厉的金融抑制状况，为处于困境中的民间经济、中小企业提供急需的金融服务，有利于中国经济转型与发展潜力的提升。然而，现实中相反的政策却被一路执行。

　　按照笔者的反馈演化模型的预测，2011年年中以来的经济调整的幅度不亚于2008年。工业增加值增速有可能从本轮经济周期的最高点19.2%（2009年11月）下跌至6.4%，降幅高达12.8%，与2008年危机中14%的降幅大体相当。相应地，GDP增速有可能连续两个季度在7.8%以下，符合“硬着陆”定义。其他经济指标也将对此提供印证：进出口增速很可能降低至个位数，货币供应量增速降低至20年来的最低点，固定投资增速继续走低。通货膨胀不会像上轮一样直接跌入负值区域，而会维持缓步下行态势。人民币升值步伐将会放缓，不排除逆转贬值的可能性，不过不论涨跌，幅度可能都不会太大。

　　与上轮经济调整相比，国际层面的冲击力度稍轻，出口增速不至于像上轮那样变成负增长。但是，上轮经济调整之前中国经济本身的动力较为强劲，债务杠杆率也远低于现在，一旦政策刺激，经济立即腾飞。而当前国内实体经济状况远差于当年。地方政府负债累累，无力再掀起2009年般的投资狂潮；国有企业产能过剩，几个重点行业正在重负之下挣扎，也无力再度放大杠杆与产能建设；民营企业处境艰难，技术积累不足，经营环境持续恶化，也难以快速重启增长。这正是为什么即使信贷成本不高，信贷需求仍旧十分疲弱的缘故。此时，即使政策放松，经济颓势的扭转亦非易事。

　　显然，经济局势十分严峻，即使如此，重复上一轮4万亿为核心的刺激计划仍是下下之选。决策者首先应承认现实，需要意识到中国经济增速轴心已经下滑，谋定而后动。与以前动辄两位数增速相比，中国必须习惯7%甚至更低的增长速度，而把更多的工夫花在与“低”增速共处上。毕竟，政府不可能永远依靠高飞的GDP来谋取民众认可。

　　然而改行紧财政政策已经错过最佳时点。“宽松财”政政策应以减税而不是增支为重心，尤其是必须控制地方政府变相加重民营中小企业税务负担的情况。必须意识到，增加开支是一种代价而不是一种优势。这是因为，从微观层面而言，财政支出支撑的项目很难具备合理的投资回报率，很容易与银行呆坏账、寻租腐败等负面现象联系在一起；从宏观层面而言，中国政府总体债务负担正在快速逼近红线，政府腾挪空间越来越小，而每一元新的赤字开支，都是对未来政策腾挪空间的进一步透支与挪用。

　　就货币政策而言，由于通货膨胀基数较高，降息空间并不太大，而存款准备金率的调降空间很大。2012年8月降息政策的一个亮点是给予存款利率10%浮动空间，这可以视为利率自由化的一个起点，但单此一项改革远远不够。在此之前，管理当局对银行体系实施所谓“掌骨式”管理，存款准备金率、存贷比、信贷额度、资本金充足率等被加以限定。这有其合理性。以地方政府、国有企业为主体的信贷需求大户并未建立财务预算约束，加之信贷成本远低于影子价格，不以行政手段实施数量管理，地方政府与国有企业将轻松制造天量贷款与相应的天量呆滞账。



　　

本文摘自《中国经济下一步》

---

　　 中国经济走到今天，其赖以增长的结构基础正在崩塌，而累积的风险正在逐渐发挥力量。未来数年内，经济运行方式以及增长速度都将发生大幅变化。表面繁荣背后的大陷阱，中国是否能避过？ 　　要回答这一问题，必须从三个方面解剖： 　　我们的经济制度有什么问题？ 　　我们的经济政策犯下什么错误？ 　　我们的外界环境出现了什么变化？ 　　本书正是从这三个方面来展开论述。 　　《中国经济下一步：繁荣还是陷阱——观察中国经济未来的15个维度》各章环环紧扣，逻辑严密，作者开发的定量反馈模型独一无二，对中国经济存在的问题进行了独特的评判。 　　读懂本书，你就读懂了中国经济！阅读本书可以帮助非专业读者对中国宏观经济面临的所有问题有清晰的认识，助长读者对经济问题和现象的分析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