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78年中国改革之后,中国的经济重心下移,各级地方政府在整个经济活动中开始扮演十分活跃的角色。虽然,央企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的崛起,引发了中国整个经济在结构上的某种变化,但从整体上,各级地方政府仍然是经济活动的核心,是中国经济增长第一号的组织者与参与者。在这个意义上,中央政府常常挂在嘴边的所谓宏观调控,实际上经常是在调控地方政府。这听上去似乎不可思议,但的确是发生在中国的真实故事。其中衍生出的诸多政治学问题,非常有趣,但不是现在需要讨论的。按下不表。
组织经济活动,必然要有掌握和调动要素资源的能力。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由于国有银行的负责人属于当地政府管辖,银行便成为地方政府予需予取的出纳部门。这种格局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引发了巨大的经济混乱。于是,中央收了银行权力,算是初步厘清了地方政府与银行的关系。不过,既然是经济活动的组织者,地方政府就不能为无米之炊。几经博弈,苦思冥想之下,地方政府终于探索出了一条比银行还银行的“发财”捷径—土地。在新世纪开启之后,土地成为地方政府手上的一张王牌,是他们在组织经济活动方面一件法力无边的秘密武器。有人将此概括为所谓土地财政,但显然只说对了一半。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土地不仅是财政,而且是金融,甚至是货币发行权。土地,几乎撬动了所有的社会资本。经过多年拉锯,绕了一大圈之后,地方政府终于由土地突破,重新获得了某种金融控制权。有了这一切,地方政府实际上就成为了中国经济增长实至名归的发动机,而中国经济之祸福皆由此而生。
在土地市场上,地方政府完全垄断了一级市场,这就让他们得以进行垄断性定价,并操纵土地价格的飙涨。说白了就是,在一定时期,地方政府想定多少价格就定多少价格,想让土地怎么涨就怎么涨,直到土地价格被推升到消灭了绝大部分最终需求为止。
地方财政对土地的高度依赖,使得地方政府具有强大的制造房地产泡沫的动机,其中道理尽人皆知:地价越高,地方卖地收入越多;房地产消费者及投资者越恐慌,交易就越畅旺,政府的税收就越多。不幸的是,他们不仅有动机而且有能力、有手段。在尝到甜头之后,地方政府对地产泡沫就完全上瘾了。各地政府争先恐后,纷纷效仿。在中国诸多大中城市中,卖地收入普遍占到了地方财政收入的1/3强,而在现行土地模式始作俑者的中国杭州,2009年的土地收入更达到1 200亿,超过地方财政收入500亿的一倍以上。在全国范围内,2009年,中国卖地收入达到1.5万亿元,相当于地方财政总收入的46%,而这一数据在一年之后的2010年更是猛然升高到2.9万亿元,增幅达到一倍。如果算上房地产行业衍生出相关税收,房地产就已经远远不止是地方经济的命脉,而俨然是中国经济的命脉。足见地方政府对房地产依赖之深,寄望之切。毫无疑问,这也将是中国经济的命门所在。一个大型经济体对房地产如此依赖,虽然荒谬,但却是事实。中国民间有调侃曰:所谓GDP,就是搞地皮(搞地皮的汉语拼音缩写与GDP相同),真是一语中的。
本文摘自《大拐点》
冷战之后,经济高速增长是一种全球性现象,并非中国所独有。在这个意义上,并没有所谓中国奇迹。
中国的政府及企业之所以能够有亮丽的报表,乃是因为那些本应该是由他们负担的大量成本从他们的资产负债表以及损益表中被悄悄挪走,并转移到了那些无法被统计到的匿名的社会之中。换言之,中国政府及企业成本被社会化了。这也是中国模式最为关键的秘密所在。在这个模式中,经济增长是以中国社会的极度抑制和脆弱作为代价的。
冷战之后美元体系在全球的迅猛扩张正在接近终点。所以,全球经济的中长期低迷,将可能是我们看到的最好前景。也由此,支持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基石就坍塌了关键一角。
无论从全球市场体系的视角看,还是从中国经济增长的内部逻辑看,中低速增长都是中国能够期望的最好前景。中国经济正在步入一个中长期的大型拐点。